【台劇】川流之島 ｜ 中視、中天年度電視電影
『當「進步」的時代推著人們往前走時，如果不跟上，就會被落在後頭了，不管怎麼吶喊，似乎都不會有人聽見自己的心聲。』
感謝中視的邀請，讓我有機會搶先看到這部《川流之島》，而且坦白說，由於是在大螢幕上看這部作品，在絕對專心且無廣告（不知道正式播出時會不會有廣告呢？）的狀態之下，其實在情緒上格外有衝擊性。整體而言，約莫９０分鐘的片長，不管是性質還是故事的調性氛圍都很所謂的「人生劇展」路線，但是比起公視作品似乎多多少少會走入一種過於意象、或者說是流於形式的狀態，我覺得這部作品倒是非常的生活化，格外寫實的一些細節描寫，是我在看完這部作品之後其實有點沉重、覺得需要沉澱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有辦法提筆寫下這些。
我會覺得《川流之島》的定位還蠻「中間」，它有比較藝術的呈現，也有比較商業性的部分，對我來說剛剛好的比例──所以我大概理解為什麼它的定位是「電視電影」，有別於電視劇的完全商業、但是整體而言沒有到電影的規格，不過對觀眾來說，能在電視台上就能夠看到這樣子有別於其他電視劇的作品，我會格外鼓勵大家以「收看」這樣的實際行動表示支持，若可以，也希望以後能夠發展成如同日本的ＳＰ，讓觀眾能在自家就可觀看不一樣的電視作品、也讓更多創作者有平台去發揮創意。
扯遠了，回來《川流之島》。
這部作品的故事背景是國道收費員──這樣一個因為時代潮流及科技發展而被淘汰的職業（誠如我看到《1989一念間》中提到，由於網路的方便日後也幾乎沒有「營業員」這樣的職業了），其實看到這群國道收費員曾經對這份工作有諸多埋怨，卻也不知不覺的做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與一起工作的同事們也情同姊妹一般，到最後面臨被時代的「淘汰」，失去一份穩定的收入，卻仍沒得到應有的保障，看著這些，似乎也可以理解當時的國道收費員抗爭的背後心酸。她們就算再怎麼不捨、再怎麼需要這份工作、再不希望這一切「走入歷史」，到頭來卻還是抵抗不了這個時代的脈動。當「進步」的時代推著人們往前走時，如果不跟上，就會被落在後頭了，不管怎麼吶喊，似乎都不會有人聽見自己的心聲。
我還記得在還有國道收費站的時代時，每回跑長途，都會與弟弟玩一個小遊戲打發時間──在收回數票快速通行的那瞬間，趕快去看國道收費員的名字跟編號，甚至有時候會因為來回遇見同一個收費員而竊喜著「剛剛經過也是她耶」──完全是一種搭車的無聊遊戲，但就在一台車又一台車呼嘯而過，彼此之間只有剎那的萍水相逢，我們各自有各自的人生，車內的我們或許去旅行、去進香、去出差，而站在收費亭內的她們呢？一樣有著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煩惱，制式化的規律動作，用口罩抵擋那些烏煙臟氣以及、或許是要遮掩自己的面無表情也說不定。
而「蜜絲３１號」林嘉雯與卡車司機王志豪之間的一場邂逅，由此展開。
如果一段愛情是由有點奇異的方式開啟序幕，是不是就注定了這段感情格外辛苦？
最初的阿雯由於走投無路而尋求志豪的幫忙，而在那麼掙扎又帶有一點「出賣自己」的無奈與對自我的唾棄之中，卻更加強了在「床戲」部分的層次與力度，以在片中不乏出現的激情戲碼而論，第一場床戲兩人的情緒──男方的蠢蠢欲動，女方欲臨陣脫逃卻不得，第二次女性整個有如槁木死灰，在「性」這件事情上，我覺得阿雯的情緒格外明顯，雖然這件事情於她而言最初只是「賺錢」，但到後來阿雯的投入，是否也是一種對於志豪的認同？
她或許還來不及認清自己的心意──或者說，對於錢的需求還存在著，所以依舊讓這段關係定位在有一點「交易」的位置上。
但是志豪不是，相比於阿雯中後期因為相處而漸漸動心，志豪倒是從一開始就對阿雯抱持著高度好感，誠如他不斷告訴自己大哥的──這次是認真的，是真愛──而雖然有點像是交易的關係，但是從一開始其實志豪就是以「當我女朋友」作為前提開啟，而我想，或許對他而言，愛與性是一體的，能夠讓阿雯待在自己身邊，不管用什麼方式他都願意──他很努力愛著，只是愛錯了方式，忽略了對阿雯而言性不等於愛。
但是他們曾經有一段像「家人」一樣的時光，誠如這一段，自己的孩子翹課，媽媽因工作而無法出去找人，只好委託給「爸爸」──我相信志豪是完全願意接受這樣的求救，更甚者是那到家裡吃飯的邀約，在家中，明顯感受得到大嫂對自己的不友善，所以對志豪來說對於「家」的渴望，或許就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吃飯過程中感受到片刻的溫暖，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反差是，那些原先在家中「不好」、「被嫌髒」的習慣，到了阿雯家通通變成了他耳提面命的叮嚀──都說過人是在當父母之後才開始怎麼學習著當父母的，而不懂得怎麼當人家父親的志豪，透過回憶大嫂的碎念、模仿阿雯的話語跟動作，漸漸「臨摹」一個父親的樣子。於我而言這是很感人的，看到一個正在學習著如何當父親的人，努力改變著。
而我想，大概也就是這般「不太一樣」的「父親」，才有辦法治得了叛逆期的孩子吧。（特別是，可以發現兩人的相處真的很「鬥智」呀）
我自己印象蠻深刻的是那個，在超人失去愛情之後，志豪給他的「擁抱」，無須多說，那一刻他就是透過行動實際的告訴他──我在這裡，不要怕，失戀沒什麼的──那一刻的擁抱兩人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寂寞跟傷痛，人哪，活著總難免受到感情的傷。
但是超人人生的「初戀」是因為什麼而失敗？其實是我在觀看過程中一直覺得很矛盾的地方。我想起我看過一本名《五歲時，我殺了自己》的小說，那本書讓我深刻的感受到，為什麼大人總會定義小孩子「不懂愛」？會覺得小孩子「不應該」發生性行為？而延伸到《川流之島》中──什麼叫作「太年輕了，不適合談戀愛」？為什麼當初的兩情相悅，如今到頭來卻是對於超人的指責，甚至要索取賠償？──或許就如同超人不願意道歉一樣，他自始至終都想不透自己「做錯」什麼了。年輕的時候都有如超人一樣，可以無所畏懼的為了愛而勇往直前，帶有點衝動的熱血，或許就是在跌跌撞撞之後才能明白，又或者，只能對這段未能結果的愛情感慨，遺憾我們在不對的時間相遇。
我必須說陳鼎中是蠻讓我驚艷的年輕演員，特別是我其實在入場前就已經有看到他，也因此剛開始在看片時我真的有錯愕一下，因為真的螢幕上跟本人形象差超多！他本人給我的感覺就是資優生型的。我蠻喜歡在故事設定上他有時候莫名其妙的嘶吼跟暴怒，情緒起伏不定又有點過度用力的激動，雖然在看片過程難免會出現「這小孩到底知不知道他媽媽為了他做了什麼啊」的想法，但其實這些躁動對我來說都是「青春期」的一種證明。（我們也都曾經歷過這個歲月哪）
但最後，那一顆長鏡頭之中，我想超人之所以會有像是「反省」一般的作為，或許正是因為對於自己母親的心疼跟體恤，不管從整體看來他到底做錯了多少，但起碼他這樣的行為已經造成了母親的壓力，甚至必須讓母親為人低頭，坐在華美的別墅之外，必須透過「預約」才見得到的人，母子兩人在此刻更顯得自己的渺小，「社會底層」四個字宛如烙印在兩人身上，對於屋內的人，像是永遠高攀不到、只得遠眺一般，只得作為突兀的存在而待在門外等待著。那罐飲料象徵著什麼？或許是兩人的一種難得的小小奢侈吧！
我自己印象很深刻的是在映後座談時，主持人曾問女主角尹馨──在故事前段曾經問兒子「你懂愛是什麼？」，那經歷這一連串的事件下來，她覺得在這對母子身上看到的「愛」是什麼呢？而尹馨回答了一個讓我非常有感的答案。她說，或許就是去了解兒子的愛、去愛著兒子的愛吧，誠如原先跟大多數大人一樣都是責罵的阿雯，到最後，坐在門外時問了兒子一句「莉雅是不是真的很漂亮？」──某種程度上就是代表著她也用著不一樣的立場跟想法去跟兒子相處了。
尹馨所飾演的阿雯在故事中極為壓抑，特別是對比於鄭人碩所飾演的王志豪，以及陳鼎中所飾演的超人兩人的外向以及表演力道之後，格外能夠去感受到她藏在內心的壓力、沒有出口宣洩的種種情緒，那些積累下來讓她長年的不快樂，某種程度上也是造就她黯然失色的原因，不管是刻意地加斑、近乎素顏上陣、亂糟糟的頭髮與不講究品味的衣著，在當下對於女演員而言都是抗拒的，但事後看到正片，或許就如同導演所說的，那是一種很「自然」的美，因為我們的確在阿雯這個角色的身上，看到了一個女人為了生活努力的痕跡、看到一個女人猛力反抗命運的掙扎。而其實我覺得不只是上述床戲、還有三人短暫的「家庭生活」，像是野餐等等這些情節上的鋪陳，光是髮妝也看得出她心境的轉變──中期，其實她有一度開始「為悅己者容」。
讓我格外動容的其實有兩段，第一段其實是在剛開始不久，聽到她要與前夫借錢卻遭拒，她在車流來來往往的吵雜路邊大聲講話（就是被志豪聽見的那一場），兩人爭吵的內容，時而低聲下氣、時而高聲抗爭，我覺得那場戲很恰好的力道讓我很難過，更可以體會到她的無能為力；另外一段，就誠如尹馨本人自己最印象深刻的，是在那國道收費的最後一夜，從志豪手上接過的回數票卻意外被風吹走，她拼了命去追，追到後來卻發現是一場虛無──那一場「又哭又笑」的戲碼其實讓觀眾看了也是非常揪心的。
如果可以的話，多希望上天賜給阿雯多一點點幸福。
整體而言《川流之島》真的值得一看，它看似是細膩而溫情的小品，看似「淡淡的」，其實有讓人意想不到的情緒衝擊，起碼我個人在剛看完的當下是非常需要「沉靜」一下的。涵蓋親情、愛情，每一個人物都很立體的包含這兩個面向，寫實而複雜的多樣性更增加了這部作品的精彩度。
圖片來源：中視提供
click ☞ Dear Han on 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