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走這麼一遭,但求能無憾。』
本以為《用九柑仔店》大約有十五集的篇幅,沒想到發現它十集就要完結篇時,也是一瞬間有一點措手不及。先說結論,我私心其實是很喜歡這種類型的作品,很溫暖、很小品,把絕大多數的時間經營在「情」上,把那些可說是人之常情的種種情感,都化進戲劇裡流動,雖然說真的,沒有太多讓人覺得新鮮的情節,可是整部作品的氛圍會是讓人覺得舒服的、療癒的。
從這個角度看來,其實覺得剛開始設定讓楊俊龍從在台北的生活裡迷惘之後、返回家來的這個情節,好像也是一種「把所有在生活中庸庸碌碌,進而疲憊的心靈」,都帶進了用九柑仔店世界裡的感覺,突然讓我覺得意象上的開場,打造了每一次開啟這部戲劇的時候,都能夠瞬間感受到的溫暖。
而那豐沛的情感,誠如上述所說,是一種極具共鳴感的情緒,例如走到年老的時候,每一次的相聚都是一種很自然的習慣,卻也感傷的是,就連「走了」,縱使是會產生很多惆悵的情緒,可是卻也是一種「自然」;誠如水昆伯的離世。基本上,不會是那種過於激昂的悲痛,因為縱使突然,卻也已經到了能夠理解,每一個人都會走到生命盡頭的必然,雖然不捨,但會懂得花更多的時間去關注「活著的人」。
《用九柑仔店》把死亡處理的淡淡的、輕輕的,但是就誠如阿公的人生智慧一樣,你會覺得從中好像得到了一點什麼,也從他身上學習到一種,面對遺憾、面對生死、面對生命的豁達與調適,進而讓自己成長。
就像努力地狠狠愛過,可最後還是沒有辦法抵抗在當時門當戶對觀念的束縛,進德跟銀月,最後還是沒有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但,在那濃濃的遺憾中,因為有一個孩子的存在,讓進德把自己的遺憾,都貫注在孩子身上,化為父愛;而幸運的是,有一個女人——阿秀,走進他的生命裡,成為跟他相扶持的另一半。愛有很多種形式,或許也並不是誰委屈了誰,不過是在那個時代、冥冥之間,只能有某種選擇吧!
於是,當年邁的銀月回到當年所住的小孩子,記憶依舊鮮明,只是或許已經有些泛黃——可她卻在柑仔店的那盞燈裡,看見了自己曾經的愛情、如今的回憶。當兩人相視而笑,說著還能夠這樣活著見面,真好時,微微的心酸感,卻好像又轉化為一種無憾。此生,愛過彼此,便無憾。
另外一個讓我印象很深刻的事情,是在第九集的部分。我剛開始沒有想到,關於昭君的離開,會用這樣的方式去描寫俊龍的情緒。伴隨著看到家鄉有其他小孩子被父母強制帶回台北、與阿嬤分開,勾起了他當年的記憶——作為一個「被留下來的人」,他很努力去適應,可是卻又會沒有選擇的成為那個「離開的人」。小孩子爲什麼沒有決定權呢?在大人那些自以為是的安排裡,小孩卻都只能默默地承受,為什麼沒有人去問過孩子,他們想要的是什麼,然後就擅自為他們做了決定呢?
我蠻喜歡這樣的扣連,比起單純地被拋下、可能不能繼續走下去的悲傷,又連結到更深一層的東西,這也是俊龍從小一直存在著的心傷。同時,坦白說我也覺得是很多小孩子都會共同存在過的心情。
我覺得離開跟留下,是《用九柑仔店》裡面所探討一個很重要的核心,不只是俊龍、昭君,其實就連鳳玉也都面臨著這樣的選擇。或許可以想像鳳玉這樣的女孩,會引來一些罵聲,可是換個角度去思量,有像兩金這樣一個癡情的大哥哥一直以來的喜歡、守護,是幸運的,這點無庸置疑,可是這樣的「幸運」是不是也造成了某種壓力,好像自己若想要有其他的選擇,都會被認定是「非分之想」,而當兩金難過時,好像又是她負了他?坦白說這樣的壓力之大,是鳳玉這個角色身上所讓我看見的。
與此同時,或許她也會有點心有不甘的是——她想要這樣看得見盡頭、以及未來生活的日子嗎?是不是每個人對於生活,都應該要有更多的期待跟想像?不是在家鄉不好,只是也或許希望有機會可以去闖蕩,還渴望冒險的心,卻逼迫著安定,是很痛苦的事情。
兩金跟鳳玉、俊龍跟昭君,兩組愛情戲在這部戲劇裡面,都代表不同的意義。對俊龍跟昭君來說,能在彼此身上找到一種熟悉感、安全感,不用轟轟烈烈,卻能夠在彼此身邊安心且自在著,就是兩人最渴望的感覺。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定義為「歸屬感」吧?尤其是昭君,一直以來都被母親否定存在價值,甚至就此認定自己的存在是「煞星」的他,在用九柑仔店跟用九灶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比起原生家庭,更存在著「家」的感覺。
其實花了蠻多時間在經營昭君的母親玉雲這個角色,從純粹相信愛情的癡,到被始亂終棄之後,只能留下這個孩子,一直以來的辛苦,都讓她免不了遷怒於昭君——「如果沒有生下她就好了」成為她時常掛在嘴上的話、成為昭君心中最大的痛。她把自己的不幸運怪罪在昭君身上,當然不公平,可是卻也感慨的是,當我們看到過去的某些片段,玉雲狠不下心拋下昭君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其實都更象徵著她終究是掛心女兒的。
母親的離開,在計程車揚長而去之後,所接續的回憶畫面——當她憤慨地說自己不論怎樣絕對不會放棄女兒時,對比她收下恩沛支票時的灑脫,從一開始看來,或許是覺得這個母親太無情,可是伴隨著她的淚水,或許有了另一種解讀是——拿錢、離開,還給昭君一個幸福的可能。可是我覺得格外諷刺的是,身為母親,她卻也並不清楚那時候的昭君真正需要的是什麼。而恩沛,從回憶而來的男人,釐清情感之後,才發現是懊悔、是遺憾、是習慣,再怎麼深刻的感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緣分已到盡頭的時候,再強求也走不到最後。
而關於柑仔店跟大賣場之類的競爭,自然也是這樣子的題材不會少的橋段,而不管是用九灶咖、用九行動商店,楊俊龍很努力地用更貼近在地的方式,去經營所有人所凝聚的回憶,同時我覺得也是用更具人情味跟溫度的方式,維持著整個地區的生活機能運作。雖然篇幅不長,但我覺得是有趣、是可愛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