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寄生上流
『從不是誰的惡,只是現實迫使那些誰無法善良。』
寄生上流 │ Parasite
導演/編劇:奉俊昊
演員:宋康昊、李善均、崔宇植、朴玿談、趙汝珍、朴根羅、李柱亨、張慧珍、朴敘俊、李靜恩
打著「南韓首次坎城金棕櫚大獎作品」的光環與號召,《寄生上流》在台灣可以說未演先轟動──不過讓我自己比較意外的是,對韓國來說,基於一種愛國情操、支持為國家爭光的電影而支持,導致票房亮眼,似乎不算意外;但在台灣竟然能夠造成這樣的話題度與口碑,甚至連帶提升其票房成績,這倒是我自己比較意外的,畢竟不得否認的是,過往幾年的所謂得獎電影,對於台灣觀眾都有既定印象的偏見,太過藝術、沉悶、看不懂,這些好像都會跟得獎這件事情扣連在一起。
而《寄生上流》則是我覺得將商業跟藝術做一個很巧妙結合的代表作品──即使不去分析電影那麼多的符號與象徵,甚至不去探討敘事的意義與背後想傳達的概念,光是故事本身,其實就是足夠吸引人的,不過仔細要探討的話,其實可以發現非常外顯的代表與象徵,處處可見巧思。
黑色喜劇的調性,讓那些看似戲謔的情節,都隱隱勾動了觀眾對於角色背後動機的省思,深入淺出的切入視角,讓觀眾「看得進去」,同時我覺得也是「能獲得東西」的。或許是因為這個故事本身是由金家人去冒充身分與背景、潛入富有人家裡寄生,有點以詐騙為基底的走向,就足以讓整個氛圍產生一種戲劇性的幽默。
這是一部基本上不帶任何批判意味的電影──而其著墨的是有關於「階級」這個主題,藉由朴社長家以及金家、以及「雯光家」的座落位置,我覺得也是很強烈的一種象徵。
貧窮也好、富有也罷,作為一種兩個世界互相遙望對方的距離,帶有歧視的俯視、帶有羨慕的仰望,於是在那些看似「小惡」裡,尋求著一個竄升的機會跟可能。
我覺得這樣有點幽微、到後來逐漸外顯的情懷,其實在崔宇植飾演的金基宇身上最為明顯──從他接收了來自好友的那塊石頭之後,他說那顆石頭黏著自己不放──那段在豪雨帶來的水患之後,恍若有一點不切實際的對白,加上他的表演,恰好反映出了他對於財富的一種著迷,而我在觀影的當下,瞬間聯想到的是那句「回不去了」。儘管他是過著那樣需要謊言堆疊起來的生活,會擔心因為被拆穿而提心吊膽,但在那個他所冒充的身分裡,他卻擁有著與真實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甚至得以帶著自己的家人一同鹹魚翻身。
如果說在他身上真的看到所謂由奢入儉難,我更傾向的解讀是──曾經在那個半地下室裡不見天日、對未來沒有期待的重考生,忽然彷若生命有了曙光般,他自然是無法輕易割捨的,甚至或許可以說,已經對他而言,根深柢固了。
從黑色喜劇風格漸漸地進入到後面全盤失控的局面,造成這一切後果的是誰?在那個天真又好騙的背後,金太太一句對白驚醒觀眾──「有錢所以善良。有錢的話,我也會很善良」。對道德觀來說如此衝擊的一句話,可是卻在她輕輕吐出的當下,竟然無法反駁。當金基宇一家人正因為沒有工作而無法溫飽時,朴社長家卻因為兒子多頌生日而不但規劃露營、甚至在露營因雨取消的隔天而盛大的舉辦PARTY慶生。《寄生上流》藉由三個家庭之間的強烈對比,去強調了韓國社會的貧富不均。
同時,也藉由最後引發一切悲劇的炸彈──也就是歧視,將貧富不均的現象予以點燃引爆點。
儘管待人再友善,舉手投足跟言談、眼神之間,掩蓋不了的是所謂上流社會高高在上地俯瞰社會底層的階級眼光,還是惡狠狠地要將兩個世界劃分清楚。尊貴的、高尚的,所謂上流社會把自己圍成一個圈,禁止他人踰越,而與此同時,卻又在主僕關係中鞏固自己的權力地位。界線也好、氣味也罷,光鮮亮麗的背後,其實又因為這樣的人性,顯露了其醜陋面。
「從不是誰的惡,只是現實迫使那些誰無法善良。」看完的當天,我在IG上寫下這段文字。《寄生上流》裡沒有所謂純樸的小人物,甚至所有的善良好像都顯得虛假,在那些或許不見得真的會傷害人的惡裡,逐漸日積月累了負面的情緒,直至最後的點燃、失控,釀成悲劇。從新聞片段來說,擷取的是片段的悲劇以及可以想見的怒罵與評論;可是看完全片之後,好像頓時有一種──在這樣一樁悲劇性的案件之後,卻在了解因果緣由之後,變得「理所當然」。
儘管《寄生上流》最後以一個我自己覺得近乎相信某種宗教狂熱的偏執信仰,去描繪了「夢想」與「賺錢」這件事情,好像反映了人性貪婪的極大值一般,但我覺得帶給我的整體震撼跟餘韻,讓我久違的會想要用「推薦」、「想二刷」這種詞彙來形容一部電影(因為我覺得如果看第二次,一定可以有新的感觸、發現更多細節)。如果可以優雅地活著,誰想要成為不見天日的蟑螂?如果不是社會迫使他們只剩下一種選擇,他們也沒必要選擇犯錯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