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孤味
『女人的堅毅，是如此溫柔卻剛強。』
孤味 ｜ Guo Mie
導演/編劇： 許承傑
演員： 陳淑芳、謝盈萱、徐若瑄、孫可芳、龍劭華、陳妍霏、丁寧
原先大約在母親節的五月檔期上映的電影，卻因為疫情因素而延後到十一月上映——等待的這些日子，不減我對它的期待，且更讓我等不及地在搶先口碑場的第一天就進戲院欣賞。坦白說，看完《孤味》其實後座力蠻強的，從看預告時，就有一種鼻酸感，這樣的情緒更在看完電影之後，凡聽到《別人的》，或者是《孤味》的旋律，就有一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這樣的故事一度讓我想到《海街日記》，但是在台灣傳統殯葬習俗以及強化了母親——也就是秀英這個角色之後，我覺得把台灣的元素加在裡面，對台灣觀眾來說有一種很強烈的親和力跟共鳴感，也因此，讓女人之間既敏感卻又細膩的心緒，透過通俗常見的情節，達到一種渲染力極強的效果。
必須說，我自己其實從開場就陸陸續續有很多場戲，眼角是泛著淚的。
七十大壽強碰到丈夫的逝世，在治喪期間，用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去不斷強調「主權」的秀英，卻在發生事情的當天，硬挺且孤單地，堅持壽宴的進行，像是一種無言的抗議，也像是宣告自己即使沒有丈夫在側，還是可以成為令人敬重的「林小姐」。就像在儀式裡，她不讓女兒、孫女們聽從師公儀式所指示的「跪下」、「做孝」，因為她心裡終究憤恨不平。
她其實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情緒去面對這個名存實亡的丈夫，特別是在重逢之時，已經是生離死別。剛開始，秀英這個角色的表現像是憤怒，氣他在最後的時刻，還是來為自己添亂——在這個本該開心慶祝的時刻，強迫她想起這個丈夫的存在。而另外一方面，林秀英卻也明白，她終究是很慶幸他在最後想起了在台南的這個家，且在這個捍衛自己主權的時刻，「陳伯昌的太太」這件事情，像是她拼了命為自己保留的尊嚴。
可是她不讓他回家——某種程度上來說，或許也是一種懲罰，一場她自己試圖說服自己、對丈夫不忠且不問不顧的懲罰，她不願在最後一刻如他所願。很多時候她的出發點，是一種不甘心、不甘願。就連對女兒的情緒也亦然。
她那麼胼手胝足地將女兒拉拔長大，其實她無法理解、無法接受，不論是那個「蔡小姐」的存在，或者是女兒們最後對父親的態度，全部都混進了她的不甘心裡，化作一種難解的愛恨情仇。在幾乎全片沒有哭戲的表演裡，卻把情緒堆疊到最高的程度，濃到渲染力極強。
她們心裡都藏有太多遺憾，包含阿眉這個角色——坦白說，當舅舅在壽宴上從四個改口成三個女兒時，就有預料到這個部分，當年，或許是因為貧窮、或者是其他因素，大人終究必須選擇割捨自己的親骨肉。這件事情在那個時代，似乎不算是太過罕見的事情，而這個漂泊在外的、成為別人的「女兒」，也在最後一刻來送送自己的父親。
我還蠻喜歡這一場戲，尤其是在聽說了阿眉懷孕之後，秀英著急著拿紅線要環起阿眉的肚子、並打個結，縱使是一個很傳統的習俗，卻流露著一個母親對於女兒的在乎跟虧欠。雖然，或許就結果論來說，阿眉並沒有過得比其他人差，可是作為母親，對她就是有一份歉疚，而那份心情，我覺得讓她的愛有一種既外顯卻又保守的矛盾。
那份血濃於水的思念，在一個小動作之間昭然若揭。
姐妹之間都有自己的故事，而每一條支線都跟家庭有密不可分的關係，這是我覺得即使每一個角色都那麼具有鑑別度，但是卻又不會讓故事變得過於複雜，在每一條支線之間，卻又緊緊扣著主軸，讓整體在劇情上的完整性是非常高的。連帶的，這讓最後秀英分金飾給女兒們的這一段，她對每一個人所說的話，都顯得別具深意。
佳佳從開場，就看見她這個接手家裡餐廳事業的女兒，卻始終擺脫不了母親的干涉，那種想要大顯身手卻又綁手綁腳的無力感束縛著她；而這個最小的女兒，對於父親有太多好奇，也因為對家裡事情大多的不了解（誠如她是唯一一個不知道阿眉存在的人），所以我覺得在很多事情上顯得相對客觀、不夾雜太多情緒。最明顯的，就是在蔡阿姨跟爸爸這件事情上的態度。
而阿瑜，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場跟丈夫傾訴著，自己為了見到父親所做的那些努力——才發現，或許這些日子以來，為了不讓母親受傷，所以女兒們其實都是壓抑著的。因為她們記得，那個在中秋節裡跟他們一起度過平凡天倫之樂的父親跟母親。
縱使只存在記憶裡，或許也支撐了她們對於家庭的想像——而或許帶有缺憾，但她們都這樣長大了。阿青這個或許就定義上來說最不吻合母親期待的女兒，卻也在癌症復發之後，越發展現自己柔軟的一面，對於家庭的依賴，也越來越明顯。她是那樣的害怕再一次的治療，而且這個家庭，多害怕再一次的失去——在這個大女兒跟母親總是有一點衝突火花的互動裡，我覺得是格外寫實的家庭寫照。
而最後，在那場告別式上，秀英的選擇，搭配那一首在計程車上的歌唱，甚至是整場告別式儀式的進行，完全讓我在故事尾聲時眼淚止不住地掉，那種很複雜的情緒，難以言喻。或許是有一點心疼，也許是因為深刻明白「放下」這件事情對秀英來說如此沈重且艱難——在那些看似荒謬卻又無意義的競爭之後，終於心痛地承認自己只是徒留一個身份的事實。在那場象徵道別的儀式上，沒出席，或許才是讓自己能夠再次前進的方式，又或者說，對於她而言，簽下離婚協議書的瞬間，才是屬於她跟丈夫的道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