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鬼才之道
『誰都不願意，只被記得那些徒勞無功的努力。』
鬼才之道｜Dead Talents Society
導演、編劇： 徐漢強
演員： 陳柏霖、張榕容、王淨、曾威豪、百白、姚以緹
對《鬼才之道》有一個些微複雜的情緒是——因為太喜歡，所以反倒不知道該如何下筆去寫這篇觀後感，可是心裡卻又一直掛念著，希望可以透過自己的文字，讓更多的人願意踏進戲院，支持這部我個人非常喜歡的作品。《鬼才之道》於我而言是這樣的特別，尤其是當我被問起，是否推薦這部電影的時候，我總是會回答：我度過了非常快樂的觀影時光。
「讓觀眾看得快樂」這件事情，我覺得是喜劇電影很重要、很基本，但實際操作上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環。我並不認為所有故事都一定要言以載道，只是我會期待除了一瞬間的捧腹大笑之外，還可以獲得更深入的一些感觸跟思考——但當然，這些都是在把故事說好的前提之上。
對我而言，《鬼才之道》除了快樂以外，我其實也對於整個世界觀的建立大感驚喜，同時也因為故事當中想要傳遞的核心概念明確，且又有共鳴，在觀影過程有一種揪心的感覺。而我尤其喜歡，這一切的感受都是在情節發展過程中，自然產生，沒有特別花篇幅讓任何一個角色長篇大論的說理，或者解釋緣由脈絡。
可以說每一個橋段的設計，甚至每一個角色都有其功能性，有其想要傳遞的任務跟價值。可能是逐漸堆疊情感，也有可能是幫助情節推進的重要齒輪、或者後面喜劇推進的關鍵發揮，可以說每一個細節都經過精煉與精心安排——可於我而言最驚豔的在於，我並不會覺得在觀影過程，感受到那種精雕細琢的痕跡，也不致於讓我感受到那種刻意要逗笑我的粗糙作法，所以對於觀眾而言反倒非常好消化。
感受到這「陰間喜劇」的呈現有其深度，更喜歡一種世界觀的原創，建構在那種虛實交錯的認知之上，於是我們從《鬼才知道》看見了很多現實「人世間」的亂象，也看見很多致敬的有趣設計。於是，那些會心一笑的情節，都仿若有某種既視感。
當「鬼」這個透過創意杜撰起來的世界，有著跟人間相似的運作模式時，觀眾得以套用現實中的規則制度與組織，更快可以進入到這個「鬼」的世界。於是不管是鬼后競爭，到新人徵選；從大環境的體制跟活動，慢慢聚焦到共同情感上的共鳴——例如透過凱薩琳的視角，看見那種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的感慨與無力；也例如透過凱薩琳跟潔西卡的競爭、以及同學新人乍到的師徒對話，探討著什麼才是所謂的「被看見」。
「才華」的討論，是我在故事當中很喜歡的一塊，因為太難定義，所以更難透過影劇化的呈現，去帶出這個或許多數人都有過的黯然神傷。小時候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長大後卻逐漸發現所謂的天賦跟才華，卻會先天性的決定了每個人的起跑點不同，所以有些人閃閃發光、眾人景仰，有些人卻總是黯淡，庸庸碌碌。
「同學」這個角色的建立，是好多當代人的幻影與投射——我們想要符合特定期待，所以不斷努力，甚至把自己搞得傷痕累累，卻好似總顯得笨拙可笑，於是某部分的自己，也會被那樣的溫柔刺傷——因為知道自己不夠好，擔心自己被比較而傷感，所以用一個進步獎的名義，鼓勵自己的繼續前進。那是她好不容易獲得的肯定，可是她卻矛盾的無法真正對此感到開心。
當同學在徵選上被嘲笑時，兜哥看見了她，或許也稱不上是慧眼識英雄，但終究是看見了她眼裡那一抹真實、卻不斷渴望隱藏的渴望，他仿若看見曾經那個很強烈、不願意消失的自己。因為於他而言，他也曾經是那種，活得不上不下、等不到某個機會的人。可對同學來說，兜哥的一句「你會中」，某種程度上也讓他願意去相信自己有這個潛能——即使在打造自己作為厲鬼的過程中，她也不免懷疑兜哥當時的話語，是巧言還是真心。
或許是陰錯陽差，也可能是旺來大飯店的一群人終將在這個世代，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道，於是她們打造新的都市傳說，順應著時代，也找到了自己的本質，以及知道自己確實想過怎樣的生活。我蠻喜歡的兩個環節，首先其實是凱薩琳最終走出 414 號房間。
歷史翻篇，縱使再不服輸、再賭氣，其實凱薩琳也明白屬於自己的時代過去，也不過是很用力想去證明自己沒有被時代淘汰，當然也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還有需要守護的人。某部分的逃避，到後來終於醒悟，承認某些事情已經是過去的榮光，所以驕傲如她，把曾經的愛戀與志氣、怨懟與悲傷，都關了起來，也從曾經榮耀自己，卻也困住自己的時代，離開。輕輕關上門，卻也是她的華麗退場，原來放棄的瞬間，沒有眼淚，沒有聲音。
也正是因為走過潮起潮落，看透世態炎涼，所以她更能以前輩的身份，看著如今的同學。也於是才會有後來最新經典的打造，以及她代替同學出征的那一幕。
新舊世代鬼后對決確實精彩，那種荒謬喜劇卻又充滿深度的巧思設計，讓人情緒逐漸高漲——更放大了，最後所有人穿著學生制服一起奔跑那個畫面的感動。
因為在那一刻，他們恣意且不管不顧的奔跑，可能也在彼此眼裡，看見自己存在的價值，也找到了可以安放自己的位置。毫無血緣關係，可能也有各自不同的成長背景，可是他們在此相遇、相聚、相守，成為了另一種形式上的一家人。
而他們心裡也都有眷戀，所以會有各自去探望的那一天，用自己的方式紀念，也與過去道別。同時透過這樣的陪伴，慢慢治癒心中的傷，當鬼之後，過去那些糾結，都要慢慢跟自己和解。即便只是告訴自己「放下也沒關係的」。
宛如回馬槍一般，在全片最高潮之後，透過王淨所飾演的同學、在最後對自己姊姊孩子所說的話「你不用成為特別的孩子，也沒關係的」，好似輕輕放下了她一生的執著跟糾結，也是最真摯的祝福，像是告訴那麼多，努力到筋疲力盡的人們——即便是這般平凡的我們，也很好的。勇敢坦承自己已經好努力了，就彌足珍貴。
當然更不需要為此感到抱歉。
她不願意，只被記得那些看似徒勞無功的努力，所以像隻笨拙的醜小鴨，拼命踢水，卻不見前進，而那姿態卻如此滑稽——她在反覆的過程當中發現自己的不能，從灰心喪志到對自己失望透頂，這樣過度用力的她終於在另一個世界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踏實感，而自我的價值跟定位，其實不假外求。
縱使我並不是那麼喜歡這樣的形容，總覺得過於武斷——但對我來說，我確實覺得這是我在 2024 年至今，最喜歡的一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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