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老狐狸
『或許我們都還是會變成曾經討厭的人，只是我們也理解那是自己的選擇，所以不再討厭。』
老狐狸｜Old Fox
導演： 蕭雅全
演員： 劉冠廷、白潤音、陳慕義、劉奕兒、門脇麥
很喜歡《老狐狸》的故事以及整個時代氛圍的打造，在美術、服裝細節的考究，的確讓觀眾可以很快速地進到 1989 年的時代裡頭，以我一個沒有經歷那個年代的觀眾來說，是一種如同穿越般的洞察跟感受；而很有趣的是，對經歷的人來說，又是一種不同的切角，是一種懷念感，也或許更容易在電影當中，找到部分的自己、以及身邊親友的投射。
而縱使今昔不能類比，可感慨的是，對於房價的高漲以及那種對「買房」這件事情的遙不可及，卻有一種呼應與共鳴。十一歲的廖界，與父親懷抱著一個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店面的夢想，某種程度上在廖界的觀點裡，乘載著母親的記憶，仿若達成這個願望，就能回到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一般。
買房是他的寄託，卻也同時是小小年紀的他，感受到自身能力的渺小與不甘，他不懂為什麼同樣付出努力，有人卻能夠輕而易舉地獲得錢財，而他們只是想要有屬於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卻始終追不上通貨膨脹。「三年」是廖泰來給予廖界的希望，而股市發財的故事誠如都市傳說，他們看見好多人因此有了財富，誠如廖泰來的弟弟、廖界的叔叔，也誠如聽信上校之言而嚐到甜頭，加碼投資的牛肉麵店夫妻。
廖界看到的是夢想一度的觸手可及，而廖泰來卻更早地感受到現實的打擊與殘酷。他看似準備好了，也幸運有機會提前實現，但是卻忽略了大環境的變遷。財富成為了力量，也成為了不平等的源頭——是某些人不幸福的肇因。
而處在青黃不接階段的廖界則過於執著，他或許是因為被保護著，還不了解社會險惡跟殘酷，於是他近乎偏執的對買房產生執念，甚至一度認為成功的樣板，是像謝老闆那樣。他以為成功的路，只有一種方式，而如果自私跟斷絕不必要的同情可以換來他想要的日子，他甚至會覺得，像謝老闆那樣成為「強大的人」，也沒什麼不好。
市儈的功利社會之下，那具杜絕同情的「關我屁事」的確顯得冷冽且無情，但實際上，大部分的人終究最後還是為己，多餘的同情心氾濫，往往也只是讓自己無法前進。縱使我們或許在歷練下明白這個道理，可在故事中，但我們站在一個全知視角出發，看見廖界這個孩子的轉變時——我們或許也會誠如廖泰來一樣，對廖界這個孩子的價值觀產生擔憂。
而有趣的是，縱使他聽到那麼多來自大人的叮嚀跟提醒，卻還是忍不住會靠老狐狸越來越近——是一種高深莫測、與過往所接收到的價值觀截然不同的一種崇拜跟景仰，也因為明白權力與「知」的話語權，可以讓他變得足夠強大、不再受到欺侮；又或者，是因為這是他認為這是自己能夠幫助父親買到房子的方式。
我的確不覺得廖界有懼怕，我覺得是一種開拓視野。《老狐狸》的群戲精彩，在於環繞著廖界兩父子的人們都帶來時代氛圍感，也是一群相較之下「善良且認真生活」的人們，同時也更可以凸顯出謝老闆之於他們的不同，不只是身份地位，更是一種價值觀念。
那些不同造成了廖界的衝擊，也在他腦裡產生各種碰撞——甚至當他因為謝老闆的幫忙而在霸凌自己的同學面前揚眉吐氣時，我覺得某種程度上也因為這種所謂的「爽感」，讓他發現權力關係有機會被顛覆。享受其中的孩子，又怎麼會察覺到自己的正在質變？於他而言，他就是很努力又很單純的，朝向同一個目標。
我喜歡各種在故事中對於不平等的詮釋，縱使我不否認在故事當中，有些對白顯得太過文謅謅，會需要經過思考與消化——與此同時，也在想白潤音真的有理解這些對白的意思嗎？而在看完電影後與朋友的討論裡，蠻喜歡的一個觀點是：或許這種似懂非懂的狀態，也是導演設定上對於廖界這個孩子的期待。
善良是一種選擇——其實近期對於這個概念跟定義越來越清晰且認同，而我格外喜歡陳慕義的表演在於，他在堅信自己「不盡善良」的選擇是正確的同時，卻深深因為兒子的一句「不想成為自己」而受傷；他的信念堅定，卻又會因為看到廖界而搖擺——他在廖界身上看到過去的自己，某種程度上因為這種投射產生更多的關愛與好奇，然而卻某種程度上也好像在廖界的選擇裡，試圖找到另外一個選擇吧。
那種感覺像是——想知道平行時空的自己若做了其他選擇，會有怎樣的後來？我喜歡那一種在篤定之間的茫然，又帶有一種看透世事的無奈跟孤寂。這一點在他沒有讓林珍珍有機會解釋就定了她的罪之後，給我更強烈的感覺——給林珍珍機會，是對於兒子這個角色心有遺憾與虧欠的彌補，可卻也是他再一次的，趕走了自己重視的人。
其實後來有去看了導演的 IG（不得不說看完《老狐狸》之後，再去看導演的一些解釋跟分析，都覺得更有感觸與動容），了解一些剪接之下，考量敘事的原則——其實可以理解在希望更把重心聚焦在廖界身上的這個前提，林珍珍、楊君眉，甚至是廖泰來其實都相對變得支線的這個選擇，只是對觀眾來說，難免會覺得這兩條線沒有一個太過明確的收尾，比較可惜、也顯得前面有些突兀。
在陰雨的這個地區，有著這樣的一段小男孩與老狐狸相遇的故事，是成長過程中影響自己至深的一段經歷，縱使後來廖界終究是在無法理解跟在當下無法如願以償的狀況之下，依舊「選擇」了善良，只是卻也在長大之後的狀態發現，或許每個人勢必都會變得世故且圓滑，就像最後的 Steven，你可能也無法猜透真正的他，內心所想。
以前常說，不想要成為自己討厭的大人——但在《老狐狸》看完之後，我深深的感觸是，或許我們都還是會變成曾經討厭的人，只是我們也理解那是自己的選擇，所以不再討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