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些歌,不只是唱給所愛的人,也唱給自己的傷口聽。』
陽光女子合唱團|Sunshine Women Choir
導演: 林孝謙
編劇: 呂安弦
演員: 陳意涵、翁倩玉、鍾欣凌、孫淑媚、苗可麗、安心亞、陳庭妮、何曼希
《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團隊再次攜手打造《陽光女子合唱團》,不光是看到導演、編劇的聯手合作,包含像是陳意涵、陳庭妮的參與演出,甚至是聽到由 A-Lin 演唱主題曲——必須說當《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中熟悉的組合再次合體,就已經勾起觀眾極高的興趣與期待。
而實際看完電影,也確實覺得這樣的組合沒有讓人失望——起碼就「賺人熱淚」這點上,《陽光女子合唱團》在觀看過程中,就感受到那種很強烈的——主創團隊沒有要放過你的感覺!一波接著一波,就是要把觀眾逼出淚來。而之所以可以做到這般「攻勢」,我覺得不僅相當仰賴演員的表演,加上在故事線的設計上,其實讓每個角色都有一定程度的篇幅去闡述自己的故事。就像最開始合唱團的創立,其實就有很重要的第一步,在於彼此重新自我介紹,那個瞬間,象徵著正式打開心房,是夥伴情誼建立的開始。
但我覺得對觀眾來說,是用另外一個角度去認識劇中角色,例如我們知道了宥芯爲什麼起初入獄時,有那麼強烈對於其他人的抗拒跟不信任——因為她早在外面的世界裡被摧殘殆盡,她自然更不相信那些所謂的大人。

透過一個新進的囚犯打破原來舍房的平靜,甚至在獄中有一些誠如挑事般的行為,我覺得都是很典型的監獄戲中會有的橋段——但我覺得這部作品中用一個很有意思的敘事在於,剛開始先透過眾人幫芸熙慶生,有點顛覆性地形塑了在這間舍房的互動氛圍,因為光是芸熙這樣一個孩子的存在、惠貞在服刑期間還同時帶小孩這件事情,本來就也不合常理。
很有趣的是,反而是宥芯的入獄,好似才重新把監獄當中的狀態,導回觀眾的既定認知。
後來不太意外的,會有像是阿嬤這樣的角色,慢慢去融化存在於年輕女孩身上的戾氣,即便被刺傷也不害怕地,用一種溫柔與寬厚的心,慢慢靠近。其實在陪伴宥芯改變、甚至試著接納的過程,或許其實也是每一個人的縮影,幾乎有一種具有延展性的想像在於,可能她們都有曾經因為犯錯、或者因為被外頭世界受了壓迫,而讓自己變成如同刺蝟一般的階段。
可是阿嬤知道,她們都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才在這個世界逞兇鬥狠;所以才慢慢地用時間、用溫柔去感化,進而把自己所待的這間舍房,變成故事一開始那個可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卻非常溫暖的樣子。
就像那塊被偷渡進來的蜂蜜蛋糕,所有人在半夜一起的悄悄共享,既是衝突的和解,我覺得也象徵著在拉近距離之後,彼此更成為在這裡面的重要家人。

阿嬤是凝聚所有人的關鍵,而我想,芸熙也是。一個可愛的孩童來到這裡,於是讓這間舍房多了一些童趣,甚至是一種希望感——她們即便在自己的故事裡,可能因為某些因素做錯了事情,可是即便在這樣一個失去自由的地方,她們每一個人,都還是想給她愛與希望的企盼,一架鋼琴、一個蛋糕,都是她們的一份心意。
就跟惠貞不顧一切代價的守護,也要讓芸熙誕生在這個世界一樣——她希望這個孩子,能夠感受到自己是被歡迎的、被愛著的。即使惠貞其實也明白,即便在芸熙全然健康無礙的情況下,她也頂多只能陪伴到芸熙三歲之時,但是即便只是多一點點時間,她都想要作為一個母親,陪在女兒身邊。
而這樣的情緒,在芸熙確診、且需要外部的醫療資源之時,惠貞也確實感受到,或許自己與女兒的緣分已盡——或者說她被迫面對的現實面在於,放手、讓她離開這裡,是對女兒更好的決定,而作為母親,卻只有離開,才是對女兒著想的方式,平心而論,陳意涵作為「母親」的演出,確實令我刮目相看,尤其是「決定放手」,以及「必須放手」的瞬間。

誠如《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陳意涵在隧道裡追著車那一段戲幾乎可說是我對該電影覺得最為揪心與鼻酸的片段,其實在《陽光女子合唱團》裡,同樣逼哭我的,也是陳意涵追著跑出去的那一段戲。我喜歡那整場戲的渲染力與情感濃度,以及層層堆疊之後,在跑出去那一段徹底爆發——交織著不捨、懊悔、遺憾與悲傷,甚至從一開始那個想要拖延時間、一度想反悔的表演,其實真的會讓人眼眶不自覺泛淚。
然而,雖然身為音痴媽媽,但是在發現女兒對合唱團的表演有反應時,還是拼盡全力的,想在最後、以及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以內,創造與女兒的回憶——當然,對年紀那麼小的芸熙來說,當然也已經記不得了,可是卻可以在每一次的練習、甚至在正式演出之時,感受到那是一份來自母親最深刻卻也最真心的禮物。
她們的賣力歌唱,或許在那一瞬間像是一種名為祝福的能量,所有人都想要匯聚自己的愛,傳遞給當時仍年幼的芸熙——像是要告訴她:妳要有更好的人生,因為妳是被那麼多人愛著、也同時曾經帶給那麼多人希望與歡樂的存在。
後來短暫的牽手,那被「允許」的重逢,除了是另一波催淚彈的引爆之外,在惠貞臉上的驚喜與心滿意足,以及看見女兒健康長大的感觸,縱使她已經是一個被遺忘的母親、縱使她能給予的那麼少,可是卻還是想把自己能夠擁有的,都給對方。而觀眾也同時看見,或許親子關係是這樣的,常常我們太過習以為常的以為父母是給予的角色,可實際上父母對於孩子的需要、以及孩子帶給自己的一切,都遠比自己、以及孩子以為的,還來得更多。

雖然在看片中的兩次表演時,起初都不免會覺得有點笑場——相較於在一旁唱跳的比較含蓄的陳意涵,安心亞的演出縱使吻合阿蘭的角色形象,可卻又瞬間覺得安心亞根本直接當成跨年等級在表演了!可是不得不說,在這兩場群戲當中,都有一種樸實的可愛,即使不是很高超的表演技巧,或者有著很具有舞台效果的服裝或道具,可是卻在裡面看見了一種熱情,好似在那個瞬間,她們都可以回到那個平凡的模樣,暫時忘卻那些恨與傷,忘記那些罪與罰。
《陽光女子合唱團》無疑在商業電影的角度上,或者說從翻拍電影的立場出發,我覺得都是極其用心且有拍出台灣在地風味的作品——尤其我覺得在前期故事當中,像是阿珮跟阿蘭之間的一搭一唱,那種具有喜劇節奏的拋接,為這部作品添加了很多亮點。只是卻也難免又一種,或許因為故事厚度足夠、每條支線卻也豐富的感覺,導致莫名給我一種,好似合適以劇集方式呈現,好好陳述每個人的故事,可是卻選擇濃縮成電影,讓整體敘事節奏有點奇怪、有點碎片感的感覺,這點也影響到了收尾,我稍微覺得拖沓而不夠俐落,尤其是書信的部分;而最後的所謂反轉,縱使覺得感慨,但好似也沒有太大幅度地引起我的情緒波動。
但坦白說,其實我覺得不減精采度,也不至於會像我起初進場前對這部電影的擔心——我很不喜歡那種,感覺主創團隊用盡各種方式明示暗示,觀眾的「哭點」要在那裡的呈現,像是刻意去營造那個所謂的催淚點。
《陽光女子合唱團》縱使煽情,卻不會過度廉價,故事中也確實充斥著一些身不由己與別離,甚至沒有要避諱這部作品就是要讓觀眾哭成淚海的這個企圖心,可是我卻不會感受到那種刻意——反而是我會覺得,可能會因為每個人不同的生命經驗,所以在這部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動容與哭點。那是極其私密卻又如此珍貴的一種觀影體驗。

最後當然要來聊聊,這位暌違 48 年沒在台灣演戲的資深演員翁倩玉,誠如前文所述,其實光是這個「阿嬤」角色的存在,就像是所有人安定的力量,既沈穩又溫柔——可是不能被碰觸的過去,卻也是她始終反覆懲罰自己的心魔。故事在中間段,花了一些篇幅去回溯那個讓她犯罪入獄的原因,看完之後,當然有更多的是心疼——雖然我有點忍不住在想,故事比較聚焦篇幅在討論犯罪動機的角色,是不是都太過「讓人心疼」了?不過慶幸的是,還有像是阿珮、阿蘭這樣的角色存在,去象徵某一群,就是那個當下走錯了路的人。
然而在心疼之外,我覺得更加看見了那首《再見的時候》在阿嬤、或者說在這部作品中的意義。此生或許就這麼到了盡頭,無法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她們不會避談自己做錯的事情,那些罪行與錯誤,不管有什麼理由,都無法被抵銷,但是她們或許都做了那個當下,她們認為自己唯一能做的選擇、唯一能走的路。如果有朝一日,能自由的走到陽光之下,或許她們可以更相信這世界存在另外一種可能,而有一群人可以給予祝福與勇氣,陪你在那些歌聲裡、在羈絆裡,一直走下去。
那時的她們活在陰暗裡,可是在失去了自由之後,反而在這群情同姐妹的夥伴身上,感受到了溫暖,就像微微的陽光,透過鐵窗照拂到她們臉上。她們某種程度上都背負著一些責任,繼續擔當那個守護的角色,憶著那段時光、那些人——或許再見的時候,她們可以相視而笑,再一起在充滿愛與希望的地方,齊聲歌唱。


